中华一棵树——写在洪洞大槐树癸卯年中元节祭祖大典之际
在华人世界里,山川草木间,最能寄托乡愁的是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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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甫一句“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让多少赤子涕泪磅礴。温庭筠也将一句“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送给患难和相思之苦的零落人。张若虚说,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白居易附和:青青一树伤心色,曾入几人离恨中。
告别故土和亲人、爱人,踏上一条前途未卜充满险恶的道路,渐行渐远处回首相关,树越高大,愁越深沉。比如,洪洞的那棵老槐,当道而立,若凄风苦雨,若婆娑安然。
肇始烽火,庙堂积虑成狼烟
洪武三年,公元1370年,大槐树下的首批移民开始了他们的漫漫征程。远在南京的朱元璋在他金銮殿上向着户部不断地发号施令。一看到户部的名称,朱元璋就咬牙切齿。张昶,元朝的户部尚书,明朝的参知政事,“身在江南,心思塞北”,居然还被自己奉为座上宾,虚心讨教治国之策。在天下未定、流寇未清的情况下,张昶上本要朱元璋偏安半壁河山,表面上歌功颂德,背地里希望流落在晋省群山中的扩廓帖木儿,即史书上大名鼎鼎的王保保能够让元顺帝东山再起。
谋臣刘伯温说他是“明之赵高”。
张昶被赐死,并不能阻止朱元璋对晋省民众态度的急转直下。大败陈友谅、朱元璋称吴王之后,大明军队在江南地区所向披靡,元朝的军队望风而逃。根本没有把山高壑深的三晋大地放在眼里,然而洪武元年十月,韩店大战明军败绩,兼之张昶强烈的回归元朝的思想,让朱元璋不得不对山西有着自己独特而执拗的想法。
山西有着衣带天下、表里山河的美誉和天府之国的雅称。自从北方游牧民族犯边以来,山西一直便处于文明冲突的最前沿。在朱元璋长达16年的南征北战中,唯独对山西和关陇地区持有着陌生,攻陷太原几乎不用费吹灰之力。因此,当徐达的大军攻克了山东、河南,傲慢地由晋城泽州入晋的时候,遭遇到了强大的阻力。
其时,明军固守了山西、河南、河北,对朱元璋江南天下有着一道强大的军事屏障。元顺帝从北平西逃,燕云十六州成功收复,可谓数百年未有之大捷,再强大的元朝也应该是强弩之末。
随着明军在山西深入,原来这里不仅有远深海阔,还有着错综复杂的政治和军事势力。蒙古、赤军、汉军、侍卫亲军以及根深蒂固的刘黑马、郭宝玉、史天祥、田雄、石天应、李守贤、刘世英等家族以坞堡为塞,步步为营,更有隐藏在管涔密林中的元朝遗老,随时都可能聚沙成塔掀起滔天巨浪。
重镇太原攻克了,但太原以北的民心却不知如何笼络。既然无法从思想上解决,就从民众的迁徙和家族的瓦解开始吧,于是行伍出身,但有经天之才的朱元璋开始了一场史上空前的大移民。
天问晋省,兵拏何尝是福地
朱元璋向天下撒了一个弥天大谎,昭告天下中说山西相对于周边省份,未经战乱人口稠密而且富甲天下。未经战乱可以说得过去,确实元朝政府眼中,宁可放马中原也不愿意将战火引入他们苦心经营的山西大后方和大本营中,这是在忽必烈年代就定下的规矩和天条,因为元大都一旦溃败,山西将是他们的第一道天险屏障,之后才是天苍苍野茫茫的漠北刺勒川。
但人口稠密或者富甲天下却是瞒天过海般的谎言。元朝统治下,山西并非风调雨顺,甚至遭遇了千年一遇的大地震,太原、河东四十五万人罹难,占当时两地总人口的百分之五十。
吉县《大帝庙碑》所记,“河东地震,压伤者二十余万人,屋之存者什之三、四”。万历《临汾县志》记“于时死者二十余万人,祸甚惨毒”。不仅如此,大震后余震数年不止,加之连续三年天旱无收。
诚惶诚恐的元成宗祭天自责,改太原路为冀宁路,平阳路为晋宁路,以期晋省太平。
山西元气已伤,大元也跟随国运衰微。天气极寒、异像,让朱元璋在元末群雄并起的时代了逐渐拥有了地利,此刻他需要人和福佑,开创汉家天下的万世太平。
于是,他把自己爱子朱棡分封为晋王,就藩太原;十三子朱桂封代王,驻大同;二十一子朱模为沈王,改封潞州。一室三王,牢牢把握住了山西大地。
但王府分治,守山西还得有兵俑。朱元璋将山西的官僚体制设计的极为简单,布政司、按察司、都司直接对他负责,分别管行政、官吏和军队,除了徐达、常遇春等人攻打山西留守部队外,山西本土士兵几乎一概不用,而是由大将李文忠率领江浙、东南沿海的兵俑疯狂涌入,镇守九边重镇,偏关、宁武、守口堡、李二口、雁门关。
同大槐树移民相反,“南兵戍北”在此后200余年间成为明朝兵役法则。大多数明朝将领认为,南兵骁勇,越骑不亚胡骑。名将戚继光曾这样批评北军:“燕、赵之士,虽多慷慨,然近者锐气尽矣。
当然,也有官吏不认同此法,山西巡抚李侃曾上书朝廷,希望征募山西兵俑。他说,塞北之地,与穷荒无异。非生长其间者,未有能宁居而狎敌者也。今南人戍西北边,怯风寒,闻寇股栗。而北人戍南,亦不耐暑,多潜逃。宜令南北清勾之军,各就本土补伍,人情交便,戎备得修。
可惜这一建议,没有被朝廷采纳,因为朝廷早有自己的作法,南北移民,消灭了男方士族的傲骨,砸掉了晋省名门的根基。
巍乎大哉,天涯尽处有槐香
大槐树移民整整进行了五十年。“四家之口留一、六家之口留二、八家之口留三”,彻底搅乱了鸡犬相闻的农家恬淡,代之的便是遍地哀嚎。
从洪武三年起到永乐十五年,官方有组织的大规模移民就有十八次,山西八百姓氏子孙流落全国十九省市。而这些移民的居住地不是太原、榆次、代州和燕北,而是平阳、潞州、泽州、汾州。
那个自古名都的太原,在宋朝已经被赵匡义彻底焚毁,榆次也不过单外之地。这些不过微风过耳,朱元璋帝王驭术,他看重的不是人口稠密和风花雪夜的繁华,而是这些州县在元朝治下居然能够盛开的儒家文明之花。
元朝期间,在华夷之辨中,山西文化却大放异彩。不仅有元好问这样的儒者,更有诗词曲作家的全面绽放。元曲四大家中,关汉卿、郑光祖、白朴都是山西人。在元世祖忽必烈的座上宾中,陵川人郝经便是一例。
郝经推崇四海一家,又主张天下一统,正适合当时忽必烈的主张。“古之一天下者,以德不以力”,郝经出语惊人,最终说服元朝政府采用郝经治国之策三十条,遵用汉法创法立制,屯田垦殖,巩固内部,使“天下一新”。这些政策中最受益的便是山西。由于元朝继续执行科举制度,仅郝经的家乡在元朝就出现了7位状元、93位进士的历史奇迹。
帝王一怒,赤地千里。朱元璋决心之下,便是大江南北、长城内外的哀声恸天。男方那些年轻的兵俑们提携玉龙为君死,苟活下来的也难以回到遥远的家乡,不得已他们在当地娶妻生子。当时朱元璋允许汉夷通婚的。令蒙古色目人氏,既居中国,许与中国人家结婚姻,不许与本类自相嫁娶,违者男女两家抄没,入官为奴婢。
同化了异族,便稳定了边疆。而“尧舜之处,风教固殊焉”的山西,特别是平阳、潞州、泽州、汾州文化繁盛的地区,通过迁徙来改变这里的知识构成和人文信仰,一举多得。
巨厦的轰然倒下,文化不能反哺脚下沃土,而是在国家工具的驱使下向荒蛮地去耕植,比家园的失去更为恐怖。孔子出游,还累累若丧家之狗,何况凡夫俗子无依无靠?
于是,在太原、平阳、河东间官道,和一棵突兀路中的槐树,便成为心理象征,为家乡去代名。恰巧,这里是平阳、潞州、泽州、汾州中轴线。
传说官吏们告知百姓,聚在此大槐树下,可以免移民。于是大家纷纷聚集在此,官府却换了幅嘴脸,事实与承诺相反。
中国历史上恢宏而悲戚的最大官方移民从此展开。朱元璋希望,晋省再无向元之心,天下再无张昶之徒。
迁徙,成为永恒话题。回归,也同时成为世间永恒追寻。
于是那棵槐树,就被赋予了乡愁和灵动,八百年生生不息,枝繁叶茂。归心似箭,慎终追远,它不能倒下,也不会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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