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艺术节“五十有一”:用新意获新生
《日新》 摄影/ Carmen So
(相关资料图)
《春之祭》 摄影/Tiberiu Marta
《罗马悲剧》摄影/Jan Versweyveld
《狂人派对》摄影/毛维
◎梅生
自1973年揭幕的香港艺术节,在过去三年像世界各地的表演艺术节展一样,经历了停办与线上举办的波折。今年二三月间,第51届香港艺术节以“回赏·前行”为主题回归现场舞台,为观众奉上了歌剧《尤利西斯归乡记》、舞剧《收音机与朱丽叶》、话剧《饭戏攻心》、粤剧《毛俊辉·粤剧情》、音乐剧《日新》、纪录剧场《名画诈骗师》等涵盖多种表演艺术门类的40余个节目,演出超过110场。
这些节目或致敬经典、回望过去,或对话当下、着眼未来,既有已在全球享有盛誉的名作,也有香港艺术节委约世界高手和本土才俊的全新创作,还有将多种艺术样式共冶一炉的跨界实验作品,其中不乏世界或亚洲首演作品。它们的亮相体现了一个老牌艺术节遴选节目的一贯标准——兼顾经典口味与大胆创新。
本届香港艺术节还把艺术从传统的室内剧场带到户外公共空间、社区、校园甚至元宇宙。在由弃用的监狱建筑群改造的香港热门文化地标大馆,“香港艺术节@大馆”项目呈现了200多场免费文化活动;电影放映、后台参观、名家对谈等艺术节“加料节目”,以及针对学生群体的艺术教育活动“青少年之友”,合计举办超过300场。艺术节与本地知名建筑设计公司、元宇宙创作工作室联手打造的香港首个元宇宙艺术剧院,“播放”了《日新》创作纪录片等三个节目,让喜欢尝鲜的观众在虚拟世界感受艺术与科技结合的乐趣。
此外,香港艺术节于2019年启动的“无限亮”计划,旨在通过现场演出、线上放映等方式,为世界各地患有身心障碍的艺术家与观众,提供参与创作和欣赏艺术的无障碍环境,某种程度上可以理解为艺术界的“残奥会”,体现出艺术节对多元族群的人文关怀。
经典文本新解
经受时间检验的经典文本,持续为后世的创作者提供灵感与养料。不过当下的创作者对话经典时,很少会遵循原著原汁原味呈现,常会结合时代特征与自身偏好,在主旨、背景、人物、情节等方面作出改动,给出贴合当代观众审美与价值取向的全新诠释。本届香港艺术节引入的多部国外作品也反映了这种创作趋势。
英国迷犬舞蹈剧场带来的《朱丽叶与罗密欧》,不仅在剧名上将莎士比亚《罗密欧与朱丽叶》男女主人公名字的位置对调,还让两人都逃脱了死神的怀抱,从古代的维罗纳城来到现代的巴黎结为合法夫妻。但在这座以浪漫著称的城市过上安稳日子之后,他们的关系步入伯格曼式的“婚姻情境”。不甘心被生活打败的朱丽叶,拉着罗密欧追忆往事,两人借助桌椅等日常物件,以多段舞蹈还原他们相遇相知相爱到互生恨意的过程。
好笑的是,男女两性固有的差异,以及两人性情与记忆侧重的不同,让他们时常“鸡同鸭讲”。感性的朱丽叶凭空加了诸多童话色彩,理性的罗密欧屡屡将浪漫打破。比如两人分别向观众讲述秘密——关于化装舞会上朱丽叶对罗密欧的吸引,在她的记忆里是因为自己高贵的神鸟造型,他却说是由于那搞怪的造型让他想到一只母鸡——他们的结合源于误会。罗密欧在墓地醒来看到朱丽叶的“尸体”,拧开毒药瓶准备服毒之际,想到自己可能很快就会被别的女孩吸引,便又舍不得死。此时醒来的朱丽叶刚好看到拧瓶盖的一幕,以为罗密欧正要为自己自杀。另外,朱丽叶在遇到罗密欧之前,已经失去处女之身。
但该剧导演班·杜克没有像伯格曼那样,让婚姻触礁的这对夫妻以离婚收场。相反,他让两人向观众坦露秘密时,分别用耳机堵住了对方的耳朵,避免了矛盾的进一步激化。在班·杜克的理解里,婚姻虽说不是爱情的坟墓,但激情只能支持一时,平淡才有可能支撑一世。
本届艺术节的开幕演出《收音机与朱丽叶》,也是对罗朱殉情意义的质疑。这部由蜚声国际的斯洛文尼亚国家歌剧院马里博尔芭蕾舞团制作、爱德华·克鲁格编舞的作品,以没有追随罗密欧赴死的朱丽叶的视角,追溯了两人没有结果的爱情,同时大胆使用英国著名迷幻摇滚乐队Radiohead的音乐而非古典配乐,烘托朱丽叶的心情。
该剧开场,罗密欧躺在舞台右方靠前的地面上奄奄一息,朱丽叶现身于左方靠后的影像中,正在一间空荡荡冷冰冰的公寓里失魂落魄。那扇她用来眺望罗密欧身影的窗户、那张见证过她与爱人绵绵情意的双人床、那个让她放松紧绷神经的浴缸,刺激她陷入对于两人相爱相别过程的回忆。她难忘舞会上与他的一见倾心,但自己在他尸体旁边食用水果补充能量继而逃离的画面,也在脑海中挥之难去。她虽然深爱罗密欧,可是也像绝大多数普通的现代人一样,拒绝让自己成为爱情悲剧的主角。
爱德华·克鲁格另外两部亮相今年艺术节的编舞作品,亦在形式上对原著作出耳目一新的改编。由传奇舞者尼金斯基的同名经典舞作而来的《春之祭》,原本在大地上完成的祭祀仪式,被他放到了水中。舞者在水中的肢体冲撞,让观众换种方式感受原作中的原始力量。根据易卜生的剧作《培尔·金特》改编的同名作品,用一条倾斜的环形坡道,象征原著中宿命轮回的主题,并让易卜生构建的现实世界与幻想天地结为一体。
以戏剧放映形式与观众见面的《易卜生之屋》,则让观众见识易卜生家庭伦理悲剧在当下的爆炸力。这部由荷兰阿姆斯特丹国际剧团制作,西蒙·斯通编剧、导演的话剧,没有让易卜生笔下的任何一个人物出场,而是用一栋建于1964年、毁于2017年的度假小屋,连接一个家族四代人的悲惨命运,勾勒出原作里的人物群像。
除了《易卜生之屋》,阿姆斯特丹国际剧团还有三部力作以放映形式参与本届艺术节——由伊凡·冯·霍夫执导的《封尘旧事》《罗马悲剧》,以及罗伯特·艾克执导的《俄狄浦斯》,都是以当代艺术手段赋予经典文本全新面目。
粤剧改良新法
香港艺术家依托经典的探索,在粤剧创新方面体现得尤为明显,并与薛觉先、南海十三郎、唐涤生、任剑辉、白雪仙等粤剧前辈以锐意进取的精神推动这一剧种向前发展的历史形成呼应。
有“香港戏剧教父”美誉的毛俊辉,近些年致力于以现代剧场理念改革粤剧。他2018年推出的新版粤剧《百花亭赠剑》,保留了唐涤生版本中百花公主与江六云相爱故事的主线,但删减调整了台词,侧重挖掘人物的性格与心理,呈现符合年轻观众欣赏口味的样貌。
今年再度接受香港艺术节创作邀约的毛俊辉,使用三种手段将三台经典折子戏串联,谱写一出《毛俊辉·粤剧情》。根据著名粤剧文武生罗品超的早期代表剧目《蝴蝶杯》改编的《藏舟一夜》,突出展现演员的传统戏曲身段与表演能力;由清宫戏《孝庄皇后与多尔衮》而来的《密誓背后》,如《百花亭赠剑》般重在外化人物的心理动机;唐涤生名作《蝶影红梨记》延展出的《我的窥醉》,加入了现代女性的视角。
这种从古到今逐层递进的编排,帮助观众尤其年轻人,既能捕捉毛俊辉的戏剧观念,又能进入粤剧的世界。
香港著名编剧、导演杜国威,今年为香港艺术节创作的粤剧《竹林爱传奇》,虽是一部取材自竹林七贤事迹的原创作品,但也像他编剧的《虎度门》《南海十三郎》《剑雪浮生》(这三部作品均在本届香港艺术节上进行了放映)一样,在粤剧中植入了现代思维。
跨界融合新招
本届香港艺术节还上演了多台融合不同艺术样式的跨界演出。其中表现非常耀眼的,当属比利时的戏剧工作室柏林剧团制作的纪录剧场《名画诈骗师》。该剧通过装置艺术、现场配乐、录像等手段,将戏剧与纪录片的边界混淆,围绕荷兰名画伪造高手的生平故事,展开有关真假议题的多重讨论。
香港艺术节与世界七个艺术团体共同委约制作的音乐剧场作品《水之书》,手段更为丰富。这台演出试图打破戏剧与电影之间的藩篱,让舞台上的表演与影像里的表演持续发生对话,并在表演之间插入现场配乐与人声吟唱,用一个饱受记忆衰退折磨的独居老人在连天暴雨中的遭遇,勾连近些年地球生态环境的急遽变化,延展探讨气候变暖、水位上升、人口结构老化等全球难题。
几部形式新颖的歌剧,同样借助多种艺术手段,突破传统室内歌剧的局限。
由颇有国际影响力的南非视觉艺术家威廉·肯特里奇执导、南非木偶剧团(该剧团制作过舞台剧《战马》中的木偶)与里切卡尔古乐团联手演出的歌剧《尤利西斯归乡记》,让木偶师与声乐家一同登台,用木偶与多帧炭笔动画,赋予蒙特威尔第三百多年前以荷马史诗《奥德赛》为蓝本谱写的乐章全新的聆听方式。
英国寂静歌剧团与香港一众歌剧精英联合打造的沉浸式环境歌剧《小狐狸》,取材自类似《聊斋志异》中狐仙下凡故事的捷克民间传说,不过人物换上了现代着装。该剧让观众在迥异于传统剧场的演出空间里,既能戴上耳机欣赏提前录制的管弦乐,又能摘下耳机现场倾听演员的吟唱与乐队的演奏,时而游走,时而驻足,歌剧因此变得触手可及。
本土原创新高
港艺引进国外优秀演出之余,也在持续用委约创作、自主及联合制作等方式培养本土原创势力,为以中青年为主的香港创作与表演人才搭建展示才华的平台,几乎每届都能结出令人惊艳的果实。今年的本土创作很多都是自疫情以来经历了启动、搁置、调整和延续的作品,看得出艺术家都在逆境中努力拓宽创作思路,积蓄创作能量。
根据2022年的大热港产喜剧片《饭戏攻心》(又名《还是觉得你最好》)改编的舞台版,由电影版导演兼编剧陈咏燊亲自操刀调整剧本,多次荣获香港舞台剧奖最佳导演的黄龙斌担任导演。该剧拿港式传统家庭常见的“住家饭”当作主要场景串讲剧情,通过兄弟、朋友、旧爱、新欢等几组人物在餐桌前的若干交谈,铺陈着香港社会与普通家庭的生活底色。
原创粤语音乐剧《日新》耗时四年完成,主创包括作曲兼音乐总监金培达、导演邓伟杰、编剧陈咏燊、作词岑伟宗、主演凌文龙等,讲述孙中山青年时期的经历,并独出心裁与我们耳熟能详的《西游记》的故事框架嫁接,用摇滚风格的配乐、较为庄重的唱词、不失诙谐的对白、跌宕起伏的情节、颇具匠心的舞美,以及情真意切的表演,立体再现这位一生热血的英雄和先驱——曾以儒家经典《大学》中“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激励自己,踏上荆棘之路并在不断的挫败与痛苦中完成蜕变。
独立舞蹈创作者毛维编舞的《狂人派对》,尝试让私密的个人情感获得社会共鸣。在湖南出生、长大的毛维以民族舞起步,青年时期获全额奖学金赴香港演艺学院学习现代舞表演与编舞课程,完成了中西舞蹈艺术的融合对接。几年前,而立之年的他曾以舞蹈剧场《当打之年》,用愤怒的情绪与狂暴的动作讲述自己故作坚强背后的脆弱;今年推出的《狂人派对》,虽然延续了《当打之年》中表达情绪的方式,但指向的却是他对抗人生低潮的决心,以及摆脱满身荆棘的重生。
今年毛维三十有二,香港艺术节五十有一。疫情期间迎来知天命之年,香港艺术节像其扶植的青年艺术家一样并没“认命”,而是用充满新意的方式挑战自我,并用事实证明自己获得了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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